青饼时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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□姚崎锋
早春伊始,山野大地又生机蓬勃,花草们积了一冬的劲舒展着腰肢。有一种草,看似平常,却又神奇,带着特殊的清香,颇具药用性,它名艾草,在我们乡下,习惯称之为“青”,或者“清”更为合适。前者以它的品性名,后者以它的时节名,每每心里默念出这个字音,仿佛春天近在眼前,又仿佛天地之间便是朗朗乾坤。
艾叶性温,味苦、辛,入脾、肝、肾。《本草纲目》载:艾叶能灸百病。故又被称为“医草”。古人端午时常在门前挂艾草,用于避邪驱虫,这个习俗也流传了下来。
长久以来的乡间习俗便是在清明时节制作青饼。青饼,大致的做法如出一辙。概是艾叶与糯米粉的混合揉杂之物,模具成型,过一下松花粉,那味道便是软韧,至香至纯。需要说明一下,松花粉是前一年采摘后贮藏起来的。这东西现在也很少了吧,如你所知,山上的松树已经快要匿迹,曾经阳光灿烂、松花飘散的日子也成了记忆里挥之不去的印象。
过去的青饼,极少有所谓的馅,如今有了各种馅料,它们最初的味道也便大打折扣。当然,为了迎合人们不断追求的口味,做这样的改变也在情理之中。
刚长出来的艾叶嫩绿至极,品质当然也是最佳的,这正如茶叶中的头茬“谷雨”。只是量少,有村妇在乡野四处搜寻,见有一小片聚集着,自然是高兴之至,物以稀为贵,当下的市面价也是相当高的。
青饼如今已经成了一种舟山本地的非遗美食,也有不少具一定规模的民间作坊,比如展茅、金塘等地,早早就批量化生产了,日销量达三四百公斤,顾客遍及全国各地,据说最远已经卖到了香港。
在我老家镇上菜场的摊位,也已经有了零星销售,我忽然想起了我的三舅。他家有一个很大的石臼,每到清明时节,大家便会相约做青饼。灯火通明的院里,大灶上的米粉团覆着切碎的艾叶,清香已经飘出,力大者抱起蒸桶将蒸粉团倒至石臼内,男人们轮流着抡石槌,一人熟练地快速翻动着米粉团,三舅个头不高,偏瘦,是我四个舅舅里最瘦小的一个,但很精神,三舅抡槌时最卖力,“哎哟哎哟”地应和着,在清脆的“嘭嘭”撞击声中,打透的米粉团变得青绿,清香四溢,时机成熟,搬到长方的案板上,揉搓成长条,然后拧成一个个小团,女人们用模子压出一个个的青饼,敷撒上黄灿灿的松花粉,一个个黄灿灿的青饼排得整整齐齐,每个人的心里别提有多快乐了。
三舅已经过逝多年了。而当年带着我们一起采艾的勤劳的母亲也已经跟着她的三哥而去,也许在那里,依然会有着当年那样的欢聚时光,一起品尝着青饼聊着家常。只是儿时的我们已经长大,人生中不会全是无忧无虑,我们也同时品尝到了如艾一样的苦、辛,体会了生活的不易。
我记得,刚采的艾叶是需要用草木灰碱煮的,该是为了去除它的苦、辛,然后再细细洗净、晾干后进入下一道工序,这样做出来的青饼才会更纯正。而现在,除了增加各种馅料调味,我们常用青饼裹着糖吃,像是暗许下生活“苦尽甘来”的一种寓意吧。
对于远去的故人,曾经写下几句小诗,姑且就当是一盘青饼置于坟头吧:梨花正放,纺车不再摇响,母亲的手艺失传;草木清明的山林,不见牧童,只有缓缓而行的路人;天空会下一些细雨,淋湿忧伤的心情,飘散依稀升起的青烟;远去的亲人们,此生只能相望,你在那里,我在这头,不远不近。
记者 陈炳群 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