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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0003版:海洋文化

忆剃头老师傅

  □姚崎锋

  镇上的剃头老师傅离世了,脑梗。91岁高龄。前些日子,还是很康健的样子。我们是邻居,近些年,他常背着锄头在屋后的田地里种收,油菜经了一冬的霜,长势喜人,一拱拱的,菜梆厚实,一定是甜嫩的味道;土豆芽发得早,现在也是一垅垅青绿。春天,万物茂盛,老师傅入土为安。

  说起老师傅的剃头手艺,从艺的时间足够长久,许是从上世纪50年代始,跨越了两个世纪,他给我爷爷剃过头发,也给我剃过头发。印象里,那个时候,镇里也就几家老旧的剃头店,老师傅的店就在龙头老街的一个弄堂里,没有招牌。那时,镇上的人都知道他的店。好像他的店是透着香气的酒坛,老远就能闻到一样。后来有了手机后,就墙上写上一个电话号码,这样,就算出去干农活了,只要打个电话,就能片刻而来。

  印象中,老师傅的店也搬过几次,转来转去,转不出小小的镇中心。彼时,镇上也出现了好多家年轻人开的美容美发店,适合年轻人的口味,也能来点“打情骂俏”了。

  我向来胆小,刚在城里工作时,每到剃头时,我就犯愁,走过的理发店都是美女或少妇掌理,我那时真的没勇气进去。于是等到双休日到镇上找他打理。同事问我这头哪里搞的,说不错。我就把来龙去脉说了,他们都大笑不已。 

  我原本以为老师傅的生意会很惨淡,淡得像一壶清茶。但是我想错了。每次去,店里还是挺热闹的。那里总会坐着好几个老人,靠坐在长凳上闲聊,有一句没一句的,晌午的阳光透过玻璃照着。屋子里腾了个地方,放了一张桌子,看来是给老年人打牌娱乐的。如果有人凑齐了,就玩起来,就像茶馆里一坐可以打发时间一样。

  店里陈设还是很古朴,都是熟悉的样子。一个木框的大挂镜。一排柜台,放着电动剃刀、手夹剪、梳子、刮刀、刷子、扑扑粉等。镜前一张太师椅是最重的家伙。很老式的那种,底座是铁盘,可以转动,隐隐写着“1950年江南制造厂”字样,椅子靠垫可以抽起来伸长再放倒,从我有记忆时起就有这把椅子了。

  刮胡子的老人正躺在太师椅上,眯着眼,一副满足的样子。老师傅刮得很仔细,脸上均匀涂抹着香皂,刮刀一点点地清理,直到整张脸光洁,感觉连皱纹也少了许多。他是不在意时间长短的,如果没有下一个客人等着,他就搞得越发妥贴了,仿佛沉浸在自己的手艺活里。老师傅的手上功夫在这个镇上还是一流的。他会好些招式,别看年老了,但宝刀不老。店里空闲的时候,他就躺在太师椅上晃悠, 一会儿就迷迷糊糊地打起瞌睡来了。

  老师傅是自小看着我母亲长大的,对我母亲的一生也多有感慨,自从我家搬到镇上,我们也彼此成了邻居,顺带着对我也有着长辈般亲切的关爱。每次碰上,彼此都会打招呼。前两年,他家建别墅,刚拆倒旧房时,我去帮忙搬了半天的砖,一家人便道谢个不停。他儿子平时住在城里,有事交接就开着车来去匆忙,很多杂碎的小事,都还由他亲历亲为,真是个精神矍烁的老者。

  疫情几年,老师傅帮儿子照看着别墅的建造过程,其间还在租住的街面干着剃头的活,快90岁的老人了,眼一点也不花,他不是为了生计,而是手艺还能用上,为了一帮老姐妹哥们还能常来走动一下。可以说,他到老都没有金盆洗手。

  当然,最令他有成就的事是在院后的地里种收了许多的庄稼瓜果,还有几次送给我们尝鲜。他每次下地,脖子上总挂着一个收音机,有不同剧目的唱腔不时传来,他在田地上里快乐而陶醉地完成了种收。

  从此后,就再也听不到那个亲切喊我名字的声音了。一个普通人的历史终止,一个小镇剃头匠的手艺失传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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