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的美并非虚构
——浅评储慧诗集《我问》
虽然生活在同一个城市,舟山本岛与岱山岛也早已由大桥相连,但印象之中起码有十多年了,由于各种原因,我与储慧却一直未曾相遇过。所谓“江湖夜雨十年灯”。如今,新媒体、it等正构成新的诗歌环境,写作的自觉,还在于一个诗人要不断地自我突破,找到心中那支笔的立足之地。我好像记得储慧早在2010年就是省作协会员了,那写诗经历至少应该有二十多年了,多年来她一直在默默探索、坚守,特别是加入到北回归线诗群之后,参加诗会活动多了,与先锋诗人的思想交流碰撞多了,所以进步也尤为明显。
显然,储慧对于她的第三部诗集是非常重视和珍惜的。正如她的诗集名《我问》所指向的。诗即思,是思念也是思索。思念指向了记忆中的渺不可见,心灵的被动生成,正如德里达将诗标为记,为记忆与心灵;柏格森则认为,我们当下的每个知觉都是回忆。所谓思索,乃是追问,对于虚空和未知,对于浩渺和无穷,人之为人的本质,不正是一种对人生的“我问”吗?
从“我问”到“我说”,诗人的眼界、写作过程中经验认知的边界以及语言的边界不断得以扩展,诗集中不少诗句都具有内视的反思精神,诗歌和生活仿佛成为她观察社会的两个取镜框。如“你的体内从来没有存贮过火柴/但为什么?我一想到你就会有被灼烫的感觉”(《玫瑰花的葬礼》)。“我的体内已布满了铁丝/必须铲除后才能起飞/风歇、浪平”(《狂风起》)。又如“击掌者的摩挲是如此粗粝,风尘里的笑,每一声都是拒绝的令牌/我们在光天化日之下彩排/观众却只有一个;背后哭泣的爱人”(《铁树开花之后》)。她的诗歌有很多书写到人到中年的自省,从诗歌中去深入审视自己的灵魂和初心,如《你的姓氏,在我梦里》《请允许我与戴假发的男子交往》《天黑时我拒绝半张脸的邀请》《当决心把日子看淡》,等等,这些诗在写实和虚构中都惯性地揭示出某种现实世相的荒诞,体现了一个写作者向内开掘、审视人生的问题导向和觉醒自省。兰心蕙质的储慧,将日常生活中的所见、所闻、所思、所悟倾注于笔端性灵充盈、摇曳生姿的文字中。其情感,或清雅、或浓烈、或明快,其意境,或清幽、或空灵、或厚重。隐忍中藏着深情,孤独中有着许多对生活的感喟和向往。
当我拿到储慧诗集后,浏览目录,无意中发现她的诗歌标题有个高频出现的词,在上辑《我问》四十三首诗中,就有“一根瘫痪多年的发辫”“一个孩子的母亲”“一只胆小怕事的瓢虫”“一条自醒的鱼”“一场冬雪与迎春有关”“一朵野花的请求”“一个被洋葱迷眼的女人”“我生活在一张网中”“春天,我只想与一只鸟说话”等等。《辞海》对“一”的解释有多种含义,它包括数词、形容词、副词等。而储慧诗集的这个“一”,很大程度上是在叙事与时间的不断转换中得到渲染的。她的诗歌语言在直叙中游刃有余,注重诗中的铺排,不谙复杂的修辞,一首诗中通常会留下清醒的情感抓痕,或呈现某种较高思想起点的处境,她更钟情于原初意象的思想情感“栽培”,文本中很少有晦涩难懂的隐秘意象。特别是语象的层次转换是不断挣脱束缚感的,很自由,也很放纵,语言的穿透力和张力是被沉思的线索无限放大的,就如无影手,充满变数,动则思忧痛,静则思变幻。
《我问》下辑则以地理诗为主,从东极、白沙、桃花、花鸟、秀山、东岠,葫芦等小岛,到定海古城、东海云廊等,构筑了储慧诗歌的精神地理谱系。历史与现实的深度融合,为地域诗歌写作提供了重要的规律认知。它告诉我们,地域诗歌不应仅仅停留在对历史的缅怀或对现实风景的描绘上,而应该通过思想元素赋予现实以深度,通过现实元素赋予地域和历史以活力。储慧不是以旅游观光客的视角去猎奇描绘一些自然景观,而是在深思中重新给这些岛屿、城墙、老街、古道以赋义和命名,像《白沙岛》一诗中,她写到:“这分明是我的处女之身/原来白是时光的魔法/我却不知道拿什么赎回”。在《秀山岛》一诗中,“有谁听说过,一个秀才才会独自跑去东海洗澡/皇榜云:凡捉拿此人者,大赏/他有通敌的嫌疑。白天丈量城墙的厚度/夜晚又去检测海域的深浅”。只有当诗人有如此深度的体会、心境和想象时,才会赋予舟山群岛如此丰富多彩的体征和面相。最后一章组诗《马岙七章》《长涂岛之歌》《蚂蚁岛之光》等,诗人近距离设象取景的艺术手法是娴熟的,旧时的土墩、寺庙、驿道、窑址、石碑、海塘等,仿佛都有了神奇的印象派组合结构,有声有色、有情有味地将情感在旷达和深厚中铺陈在纸上。
当然,对于生长在舟山群岛的诗人来说,地域诗歌尤其是海洋诗创作应该是本地诗人的一大特色。诚如诗人臧棣所说,受制于传统思维,中国诗人还是更偏向于对土地、扎根的诉说。“海洋则代表着诗歌的另一种状态,既有表面,也有深度,这种莫测的变幻是对更为广阔的世界的可能性的想象,接纳到中国诗人的语境中,能够注入更多的开放、冒险与奇幻的因子。”但通篇读下来,感觉《我问》这部诗集中海洋诗的占比相对偏少了些。我记得我们向外推介舟山群岛诗群时,很多报刊编辑要求我们提供的作品最好是海洋诗,这就如同舟山带鱼,海洋诗也是舟山的“文化地标”。所以,我也希望舟山诗人们,今后在海洋诗歌主题创作方面能够有所增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