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应红枫

　　寒风凛冽。那晚我小心地推开堆满夜色的院门，发现落叶间有一种轻微的骚动夹杂在某种惊惶里向我迎面而来。我非常小声地拉开院门，如翻过一页行将破碎的书页，循着微微颤抖的声音望去，我确认那是一只蜷缩在墙角里的兔子。在路灯不怎么明亮的墙跟下，我非常缓慢地蹲下身去，免得使这只饥肠辘辘的兔子对我的动机产生误解。在它意识到必须逃离之前已经被我迅速地捧在了怀里，我抚摸到那团温暖的皮毛，有一阵柔软的情绪通过我的手指传递到全身，让我在那一刻顿时心生怜悯。

　　那是一只非常普通的兔子，浑身洁白没一根杂毛，在那个很偶然的夜晚挤进了我生活的时刻表里，让我和它有了一场邂逅，让我对兔子及其生活状态有了新的理解。那只冻得瑟瑟发抖的兔子，想必知道我并无恶意，我只是想温暖地帮助那只兔子躲过这个寒冷的冬夜，于是它顺从地让我捧进客厅，放在地上，还伸长脖子甩了甩冻僵的耳朵，左右张望一下，蹲在我的脚边，算是认可这个家了吧。

　　我不知道对于兔子而言，“客居“是一种怎样的体验，但是我发誓没有亏待那只可爱的小家伙。我把它带回来，纸板箱和废报纸的蜗居生活没过几天，便被升级成了宽敞温暖的木结构“套房”，儿子穿剩的旧羽绒衣被改造成厚实的羽绒被，垫进了兔子精巧的“卧室”，而原本纸箱里狭小的活动空间，更是拓宽到了玻璃暖房包裹的整个阳台。于是我从菜场拎回来的袋子里，每次总是会多出几样特别的蔬菜：几个胡萝卜、一根莴苣，抑或半棵白菜，洗净、晾干，才被放入那只精致的食盆。和兔子相互磨合接纳的过程还算短暂，从纸箱到整个阳台的距离也就相隔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。

　　而后我每天回家时，它总会从阳台的暖房里跳出来，跟个小狗似的在我脚边转来钻去。我发现那只兔子特别爱吃莴苣叶，它会直立起来两手捧着莴苣叶子送到嘴边，脖子一伸一缩，两只耳朵有节奏地抖动着，煞是可爱。我喜欢看着它无所顾忌地在我身旁跳来蹦去地玩耍，或者捧着一片胡萝卜倚靠在厨房玻璃门或冰箱边上，颤颤悠悠着一对长耳朵，快速翕动它开裂的嘴唇，让整片胡萝卜消失在它的腮帮里，那有滋有味的模样惹人眼馋。吃完了，如果还不过瘾，它依然会绕在我的脚边，寻寻觅觅，不肯离去，于是我又找给它一片菜叶，或者干脆把厨房里切好的整片莴苣塞给它。

　　那个毛茸茸的小家伙在我的注视下一天天地活泼、聪慧，甚至通晓人性起来，让我内心有一份温暖的触动，使这个冬天吹过我窗口的北风不再显得那么寒冷。虽然兔子没有狗的亲昵和猫的粘人，它吃饱了就直接回阳台的“家”里去了，但我从不怀疑兔子也一样具有灵性。除了刚刚开始被关在纸箱里的头几天拉屎没法控制，以后的日子里，这只兔子每每内急便会自己跳出来，一溜小跑到卫生间淋浴房最角落的地漏孔里去大小便，像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。而且兔子的粪便是干的，一粒粒黄豆般的大小，拿扫把一扫，清理起来非常方便，从没让我生厌。

　　在寒夜里接纳住这只兔子的时候，原本打算救助这只可怜的兔子捱过一段日子，等天气暖和了就把它放归山林自然，但是现在我还舍得“放兔归山”吗？连我自己心里也没了底。